涸(上) (第4/6页)
捏着,不敢动弹。 待船停靠在思齐书市,裴慊跟在苏清昶身后下船,凑上去攥住他的手腕,“一路结缘,如今到了地儿,可别将我扔了罢?” 苏清昶心乱如麻,侧眸瞧他,拿眼神问他还想怎样。裴慊笑而不答,苏清昶便叹了口气。“你且在书市等我,我回漱心堂拜见师尊,晚些过来找你。”裴慊应了声好,目送他踏上往门内去的小舟,背影融入晚照,白衣像被夕阳染红的云。 苏清昶回时已入了夜,他未抱琴,提着一盏灯笼走下船,抬眼便看见裴慊眺望着湖水远处,书市悬着孤灯,他像灯下一笔浓墨。苏清昶垂下眼帘走上前去,未及出声,裴慊便转过了头,笑道:“叫我好等,还以为你不来了。” 苏清昶道:“有些私事耽搁了,抱歉。” 他换了身浅青色衣裳,之前用玉簪束起的长发半散下来,拿薄绸一扎,插了枝桃花作簪。裴慊瞧着,忍不住要去轻薄人,抬手欲碰他的桃花簪子,苏清昶惊得后退一步,灯笼跌落在地,他险些摔进湖里,被裴慊揽腰捞了回来。乌黑长鬓垂落在他耳畔,掩不住擂鼓般的心跳。他按着裴慊的肩站定,低声道了句多谢,裴慊不答,呼吸欺近他耳侧,苏清昶忍不住打了个颤,他却只是笑问:“怎么谢我?” 听琴固然好,他却还奢想其他。苏清昶有些无措,硬着头皮道:“你先……同我回去,我请你喝杯茶罢。” 裴慊啼笑皆非,还是应了。 苏清昶领他回了自己独居的学舍,裴慊环顾室内,陈设古板,一件装饰也无,只用一扇翠绿屏风隔开里外。琴案摆在窗下,对着一张书桌,右侧是堆满书卷的漆柜,左侧设了茶案,却只有一张矮凳,想来苏清昶也不甚好客。他让裴慊先坐,去院内耳房烧好水,取了茶叶来。裴慊万花出身,自然会品茶,看他沏茶动作有模有样,接过来一抿,却忍不住揶揄了一句:“暴殄天物。” 苏清昶耳根一红,轻声道:“才学不久,不曾待客……抱歉。” 裴慊笑道:“那我有幸做了头一个?” 他何止在品茶上是头一个,往近了说,从前也没人能在入夜后踏入这间僻静院子。苏清昶没说出口,裴慊对风雅之事苛刻,也不卖他面子,起身去书案旁坐了,取出随行书箧里的纸笔作画。苏清昶替他换了只灯盏,裴慊抬眸,他不明所以,“要研墨么?” 裴慊只看了他好一会,将手中的山水扔到一边,另起一幅,画灯下美人。烛光暧昧,他满心遐思,自觉像个登徒子;偏偏苏清昶没戒心,似是想留他过夜。 苏清昶瞧了几眼,看出不对,匆匆撤了茶案去隔间收拾。裴慊不以为意,暗笑一声,描摹他的眉眼,像画远山与明月。苏清昶出去了许久,裴慊从画纸上抬起头,他将将进门,长发潮湿着散落在肩,单薄里衣外随意披了件天青外袍。他走着神,沐浴归来竟一时忘了还有外人在,侧身走到屏风边,才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兀地想起什么,不敢回头,钻进内寝去,坐在镜前对上自己通红的脸,羞恼地揉乱了额发遮住眼睛。 裴慊深吸了口气,自觉不是柳下惠,却也有色心没色胆,下决心彻夜伏案,以免心思飘到床帐里去。江南春夜,细雨忽来,院内白梨花润了水,清丽之上蒙着些旖旎。裴慊静不下心,撂了笔,望着伸进窗来的一枝梨花发呆。片刻后里间忽然有了动静,苏清昶裹着外袍探出身,“你进来歇息罢,外头落雨,下凉了,莫熬夜。” 裴慊:“……” 他叹了口气,起身熄了案上书灯,走近他,瞧见他脱了鞋袜,露出素白的脚踝。苏清昶取了备用的被褥铺在地上,掸了掸床头的软枕,小声道:“你睡床上罢,我睡地板。”他听见身后衣物窸窣,应是裴慊解了外袍,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搂住了腰。背脊贴上温热的胸口,他浑身一僵,裴慊的呼吸落在他肩颈,苏清昶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有些书墨气息,隐隐沾着茶香。他却如饮了酒,脑内空白,面红耳热,心跳鼓噪。 裴慊的声音带着无奈:“……何必招我?叫我做不成君子。” 苏清昶却没有挣,白日种种在他心间滚过一遭,裴慊将他被剜空的心填满,他忍不住对那温暖心生歹念,只想攥紧了不放开。裴慊或许不晓得,苏清昶是渴求这个拥抱的;在此之前,连他自己都心思混沌。他拍了拍裴慊揽着他腰的手臂,后者顿了顿,顺从地放开;却未想到他在自己怀里转过身,在他错愕时抬头轻轻吻了吻自己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