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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之二 (第2/2页)
她在那人形前蹲下,沿着边缘洒下一瓶盖的酒。瓶里还有剩余,她仰脖一口饮下。 “喝完这一口,你也该上路了,”她说,“喝吧。” 殡仪馆修在山上,像有处无形的地界似的,一踏进去大门,就能感觉到气温低了许多。大大小小许多个厅,都以植物来命名。他们订的是一处小厅,名叫“松柏厅”。陈满走走停停终于找到,进门竟然撞上男人的目光。男人在遗照里,毫不客气地盯着镜头看。原来他也有一双风眼,怎么会?她只记得他因酗酒而浊黄的两只眼球,总是迟钝地转来转去。 现在他在那黑白照片里,竟然摆脱了现世的肿胀和累赘,嘴角带一抹愚弄意味的笑,明亮又年轻,倒像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她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去找座位把东西放下。 KK和他不知道去哪了,她坐在那里等待,裙边的黑色蕾丝硌着小腿许久,沿皮肤啃噬出美丽纹路。她正拿出手机要打电话,他风风火火走进来,看到她第一反应是脱下外套:“冷不冷?这边气温低。” 确实挺冷,她默认他给自己披上外套。 “给你们带了饭。”她指指麻将桌。 “行,”他紧贴着她坐下,“都还好吧?没碰到什么问题吧?” “都还好,姑……他meimei说她晚上过来,”她说,“KK呢?” “她妈刚刚打电话过来,她去接了。” 她本想劝他吃饭,但他似乎有点出神,她也就不再说下去。对门的厅正敲锣打鼓,请了道士来做法。子孙头裹白巾,跟着道士的指示,磕磕绊绊地点香或磕头。与此同时来参加葬礼的人们正把麻将搓得震天响。 “对了,”他忽然开口,“我和KK讨论了一下,觉得灵堂没必要摆那么久,也没人会来。你觉得呢?” “本来应该摆几天?”她搓了搓膝盖。 “三天还是四天吧?”他说。 “那是太久了,”她说,“明天就把这事儿办完吧。” “行,”他点点头,“等KK进来。” 灵台前的烛光跳了几下,忽然灭掉。他赶紧走过去续上火,又去点香。她本想帮忙,他却执意让她去坐着休息。事情都清点得差不多了,他抱着一箱纸钱在她身边坐下,三张一折,叠得飞快。 “不知道他会不会收到。”他忽然入神地说。 她学着他的样子,拿起纸钱也开始折:“总之我们是送佛送到西了。” 两人很快叠出一小堆山包。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箱子里的纸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过是这样的。” “毕竟他总是不走寻常路。”她握住他的手,原来他的手变得那么冷。 他冲她笑了一下,而后潜入更深的沉默。黑白遗照前的蜡烛是白色,火光却依然灼人。她开始觉得它代表一种冰冷的思念。在这个最后告别之地,他应该也有只属于他自己的、要向男人告别的部分。他们各自手握男人洒落的碎片,它们或许有重合的部分,但最终仍然拼不成他的一生。 在灵台前微微一拜,将纸钱凑在线香上点燃,然后放进门边那个巨大的鼎炉。鼎炉里烧过一波又一波,灰烬随风而起,飘飘扬扬。仿佛人间自顾自地下雪,人们自顾自地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