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审袁】玉玦_1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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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一阵狂喜,而后又微恼道,“将军既有要事,大可以派人通禀臣下,何必硬撑病躯……”

    “许久没亲览邺城的景致了……”袁绍没头没尾地感叹,“正南同孤一道再好好看看吧。”审配就这样被莫名其妙邀上了车。

    马车吱吱呀呀行于邺城宽阔的道路上,路的两旁不似往日那般繁华热闹,偶尔见三两行人。行至集市,有或富贵或贫贱者吆喝着试图以金木器具等换买食粮。见此情景,车内的气氛变得阴郁凝重。

    “正南,孤听闻冀州已数月未曾下雨了。”袁绍眉心微拧,打破了沉默。“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啊。”

    “臣正想向将军禀告此事,不意将军虽闭门休养,仍对政事了然于胸。”审配叹了口气,不知是敬佩还是心酸,“敢问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河南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兴兵的可能,府库内的存粮未可轻动。”袁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失去民心,大业亦不得保。”

    审配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噤了声。袁绍垂下眼眸,神情晦涩不明,半晌,才轻声道,“民亦劳止,汔可小休。惠此中国,以为民逑。孤从未后悔南征,时至今日,却也未尝不曾设想,是否真的错了。”

    审配哑然。与袁绍相交十年,他从来没有见过对方说出如此沮丧的话语,将军一向是自矜的,如何今日……

    “眼下放粮赈灾之事虽然艰难,却不可不做。正南,此番还要劳你亲自主持,合计冀州存粮名目,在保证军需供应的前提下,能动用多少,就动用多少罢。”

    “臣记下了。”

    马车停在了大将军府前。审配小心翼翼地搀扶袁绍下车回内室歇息。

    两人刚踏进大门,袁绍突然弯下腰,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将军!”审配惊得肝胆俱裂,嘶声高喊,同时一把架住袁绍摇摇欲坠的身体,防止他跌落在地。

    袁绍一只手死死抓住审配的衣角,另一只手横在腹前, 呕血不断。鲜血仿佛无穷无尽,染红了审配半边衣衫,连带着悬挂在腰间的玉玦,一并浸泡其中,红得妖冶。

    “来人,叫医官!”审配吼道。

    医官还未赶来,审配就觉得手中一沉,与此同时,自己胸腔里有什么东西也一并碎掉了。

    时光如同此刻城下汹涌澎湃的漳河水,来来回回冲刷邺城高大的城墙,试图洗刷掉那人留下的一切印记。审配昂首立于城楼之上,极目眺望远处的山河。他犹记得两年前,袁绍猝然而逝,临终还在忧心冀州诸事。那时,这城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着缟素,于街头巷尾挥洒泪水。后来,他们勉强熬过了大旱,却再也熬不过兵燹。建安七年春五月,曹cao兵围邺城,毁土山,挖壕沟,决漳河水灌之,断绝内外交通。围城三月。直至现在,城中半数人已活活饿死。士卒暴动,民心溃乱之际,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众人,要据城死守,等待援军,袁幽州马上就要到了,他们一定能击退敌军。可他心里却清楚的很,没有人能拯救他们,破城只是早晚的事。

    审配不是不知道,曹cao招降纳叛,远近闻名。若他举城而降,不论审家会不会就此没落,自己能不能得到重用,总归会保住一条性命,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四海归一、天下定鼎的那天。但他从未生出过此等念头。十几年前,当他第一次踏进冀州牧的府邸,还在嗤笑一州之主来了又走,盘算着新任州牧能呆到几时。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只想笑他自己,他已经与那人牢牢绑定,绳索是他亲自缚上的,孽缘是他亲手种下的。他当然不是孙武,做不得开疆拓土的大将,写不出流芳百世的兵书,也学不来归隐山林的潇洒。

    但人被逼到极致,总会迸发无穷的力量。冯礼作内应放曹军进城,他用巨石砸门,将闯入的三百曹兵尽数杀死。曹cao巡城以期打击城中士气,他用射手伏击,险些射中对方。哪怕曹军真的攻破了邺城,他手持利剑,披甲巷战,战至剑刃都起了卷,才被人活捉。

    审配被带到曹cao面前。听着对方侃侃而谈,言语间尽是劝降之意,只觉浪费时间。曹cao每说一句,他就回怼一句,直到最后骂得曹cao哑口无言,不得不命人将他压去刑场。临行前,他顾谓持兵者道:“我君在北。”北面是先主的坟茔,是少主逃亡的方向。他抬起头来,最后看了一眼邺城上空高悬的太阳。

    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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