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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 (第2/5页)
的,但也不能完全算事实,因为有遗漏。那年我五六岁已经记事了。先捡到我的不是他,而是一个穿得很威风的国民党军官。先见到我的也不是这个军官,而是他的手下。 他们到的时候晚了一步。村子里只剩下我一个。四下静谧,听到的唯一声响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几杆黑洞洞的枪口一下子指向了我。那个穿皮靴的气宇轩昂的将军从他们身后压低了枪口,怒声呵斥道:日本人都走光了!要你们这时候逞威风!没看见是个小孩吗?说完他走过来把我单手抱在怀里,带我离开了尸山血海,去他们暂时驻扎的地方休息。 可军营不是小孩子待的地方,更何况是我一个女娃。我听见他和副官商量在下面哪个村镇放下我。我一阵迷茫和悲伤,真想窝在我家柴房一直不出来。是不是再睡一觉,睡醒了爹娘就会回来?噩梦就会消失? 晚间,一个人被押了进来,风尘仆仆的模样。略微斯文的是一身长衫和鼻梁上的一副眼镜。他老远赶来我们村庄,被看守的士兵当成细作。他不肯承认没有的罪行。而那个国民党将军反应也很奇怪,一直灼灼地看着他的脸,几句交谈后难掩失落。 两方僵持之下,那个将军的副官看到了我,把正在干巴巴啃军用饼干的我揪了过去。我看见他扑上去边哭边锤他的腿。说书的,你怎么才来?你晚了整整一天。你要是早点看见日本人来报信,我爹娘就不会死了。 说书人,也是我后来的养父,愣了一下,然后把我抱起来摸着头柔声安慰。于是我被托付给了我的养父。那位军官临走前和我养父用力地握了握手说有缘再见。而我被泪迷蒙着眼睛,在养父的肩膀上哭累了,昏昏沉沉合上眼皮,没有听到后来的话。后来我才知道那人说的是:我有一位故人和你长得很像。 父亲冷汗淋漓地回到了家,把门拴上就叮嘱我。问起身世什么都不要多说,只说是他捡到的,其余一概受惊不记得。我点了点头,不敢质疑,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我唯一的亲人和家。 过了一阵子,村子里又掀起了新的风潮,鼓励相互揭发。不管是师生,夫妻还是父子,这些关系在革命面前都不值一提,大义灭亲才是走正道。我父亲一辈子与人为善,却不想风声渐起,说他和有一个国民党大官交情匪浅,当初差点奔赴台湾。父亲有口难辩,再次被带到那个有摄人灯光的审讯室进行反思和检讨。 他坦白确有此事。和我父亲熟识的几个叔伯都知道有一段光景父亲也曾风光过,全靠他们口中这位大官。他对红小兵们说:自己最拿手的是说岳全传。这个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有些小孩包括他们中的一两个还耳熟能详。而恰好有一位军官生平最敬仰岳飞,于是常来茶馆听说书。他没有拒绝客人和钱财的道理,于是一来二去这位成了他的熟客。对方还邀请他去军部做客,但被拒绝了。因为自己是人民的一份子,不想和反动政府的官僚和拥趸沆瀣一气。二人并无私交,更不可能感情甚笃。 戴红袖章的初中生咬牙切齿,也不知道到底是想我父亲反动还是不反动,拿起旁边带扣的皮带就往我父亲头脸上抽。老实交代问题。领袖的话是你能挪用的吗?你是不是人民的一份子还有待考察。旁边忙有年纪大一点的人拉住他,私语道:这个人成分不算很坏,下手轻点。那人这才坐定。我父亲捂着流血的头脸默然好久才再次开koujiao代。 在我记忆里他们是重逢,而在我父亲嘴里,他们是第一次相识。初次见面那位军官在北上讨伐共党的路上。那时候日本人还未宣布战败,更没完全撤出中国。他们遇见的那支流寇就是逃亡的一支。与之交战是顺手的事,穷寇莫追。他们几乎是一路高歌猛进。 然而就在他们行军路过我的村庄不到一年后,又辗转回到了我省。只是这次是败走麦城。日本人已经战败投降,他们和谁打仗不必明说。战乱年代,哪里都不太平,但人扎堆的地方总比其他处安全。于是养父带我来了省城,在茶馆里开始说岳,恰好遇见这位军官。 他还是一样的衣装革履,甚至簇拥他的人比之前还多,只是愁眉紧锁,不得开怀。城里汹涌的不止是逃难的百姓,还有很多伤兵。前线战事紧张,他们节节败退。驻守在这已经是最后一线,再败就要弃城而逃了。城里都惶惶不安。我看见他在众人面前保证:只要我虞某人在一天,此城必不会沦陷。 我这才知道他姓虞,打听之下,原来他年纪轻轻已是一军之长。姓虞名啸卿。好威风的名字。我把这件事告诉父亲,说当初救下我的大好人原来是个大军官。父亲摸着我的脑袋,沉思良久,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没有一点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