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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雨水或泪水,他只能扑腾着,张着嘴,指望大海深处——他在那里!他在那里!风雨更大,浪已汹涌。陆岸渐渐靠近,大海却愈来愈远。陈燕西神思出窍,他脸色苍白,裹着渔民拿来的外套,坐在港口。父母赶来时,陈燕西断断续续道,“他、他还在......在海里......”周老没能再上岸。整整一星期,海警与搜救队打捞未果。没见着尸体。他留下了。多年来,陈燕西始终记得周老跟他说:人死后,要被另一种有机体吃掉、分解,才有可能变成微白细小的颗粒,在大海中沉浮。再经过千百年,无数个你你我我,旋转下降,最终相遇于超深渊带。那时,所有人都一样。我们曾是构架世界的人,最终也会变成架构世界的硅。很多人说周老挺幸运,如今这社会空巢老人太多。死在家里,没人知道。离家出走,好几星期才被儿女察觉。这世界太快啦,他们这些老东西已跟不上了。那些无聊的把戏,在年轻时还能给儿女讲一讲。后来他们听得太多,不耐烦了。极想融入“新社会”,到头来弄得不伦不类。搞不好晚节不保。令人发笑。没人想听“老东西们”的诉求,这社会不耐烦、不停顿、不滞后。他们藏在柜子里的花生糕,一遍遍唠叨“那时候你还小”,节省又抠门地攒着角票,想着万一哪天你们能用到。可他们不知,出门坐公交都能刷微信,毛票零钱哪还有用武之地。这些小心翼翼的保存,最终成了“闲得没事”。陈燕西一直没说,他挺想叫周老爷爷。脆生生一句爷爷。因为他不曾拥有,所以做梦都想要。后来陈明出钱,为周老买一块墓地,几区几排几号,让陈燕西选。骨灰盒里放着面镜,碑上刻着“周老”。“爸妈以为我不会再潜水了,”陈燕西说,“早几年,他们甚至认为我会恐水,但我没有。”“大学报道第一周,我办理退学手续。然后去系统、全面地学习潜水,我当时做了决断,要以潜水为职业。我知道内心有块阴影,但没选择走出,而是走进去。”金何坤听得大气不敢出,陈燕西的口吻近乎冷酷、客观,好似作为旁观者讲诉一次潜水事故。片刻,金何坤叹口气:“老师,下手轻点。我疼。”陈燕西回神,察觉给金何坤的手背留下指印。他只得起身去接水,困于室内,呼吸极不顺畅。金何坤问他是否要出去吃饭,陈燕西表示没什么胃口。两人静静呆着,没谁开灯。直到室内光线晦暗,唯剩烟头那点猩红,一闪一灭。外面变天了。风吹起陈燕西额前头发,露出浓烈眉眼。他嘴角叼烟,始终盯着波涛大海。他知道,那人没救了。会死的。“你知道鲸升么。”陈燕西站在阴影中,身形变得模糊。声音飘忽,音量不大,因此有些听不清。金何坤不得不前倾身子,“我只知道鲸落。”陈燕西低笑一声,倒没有嘲弄意味,“鲸升这词儿不太靠谱,我没找到确凿的科学说法。所以我给你讲,你听听就好。”“庞大的鲸鱼会在海底深处产崽,而幼崽靠体内少许空气,由此上浮。这是相当缓慢且危险的过程,因氧气耗尽而死;或因压力变化过于剧烈,体内血液沸腾,最后细胞炸裂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