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10非我所得,纵死不受 (第6/6页)
被杨清樽用扇子抵住了唇,只见他“嘘”了一声,示意杨断梦噤声,然后自顾自接着说道 “当然不是我。是族中的长辈,在春闱之后拿了我的诗集,向东宫行卷。而东宫看上的,是你的诗。” 杨清樽稍稍后退了几步,好让自己离杨断梦远些,然后用扇尖挑起杨断梦的下巴,边左右端详着,边继续说道: “彼时我抱病在床,并不知道这件事,直到病快好了,叔父突然来见我说是太子想要见我。我心下不解,但还是去了,当时东宫刚好在办赏花宴,太子于宴上念了你的诗,我还诧异,你于春闱前销声匿迹,怎么名声还从江南传到了长安” 杨断梦沉默着听他说话,感受到扇边在自己侧脸上划来划去 “你知道太子在大庭广众之下念完了诗对我说什么吗,他说,杨公子,写得真好” “哈哈,我一下愣了,等我回过神来想同殿下讲明这诗不是我所写,恐是弄错了的时候,已然晚矣——” 杨清樽神情悲切,嘴上却还要发癫似的笑,他捏着扇骨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随后失了力气从杨断梦侧颈上滑落,人也垂首,无神地望着取暖火盆里的火星子。 杨断梦突然有些懊悔。但不是后悔自己与杨清樽之间的情谊,而是对自己本身的责难。如果自己当年按捺住感情,不给杨清樽写那么多诗,或者从一开始,自己就不要同河中杨氏的小公子有任何牵扯,会不会不一样的。 如果没有自己,就算河中杨氏落魄了,杨清樽照样可以一生顺遂,若有机遇加身,或许还能平步青云。唯独不该是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为人拿捏,苟延残喘。 冷风吹了一夜,在屋外簌簌雪声中,杨断梦突然很想用师怀陵的名字亲一下对面的人,不是半推半就地亲唇,也不是带有暗示地亲颈,而是寻常且珍重地亲一下杨清樽的额头。 他这样想着就向杨清樽靠近了,却被杨清樽用扇骨抵住,不让他上前半分,甚至还往后推了推。 只见杨清樽重新仰起头来,说: “同行的叔父没经过我同意就替我认了,我回去当着母亲的面就同他大吵一架。他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知好歹,说我在春闱前不想着怎么为族里争一口气,而是为了个只是小有名气但无家世的白衣淋雨着寒,最后连春闱都是脑子昏昏沉沉考完的,若再不另寻办法,怕是落得个名落孙山的下场,到时候河中杨氏因我沦为笑柄。” “母亲...”杨清樽苦笑一声“连素来不看中家世的母亲也跟着劝我,别去东宫横生枝节” “但是我没听。我还是去了,我夜里翻墙出去的。就这么灰头土脸的,叩开了东宫的门,我到现在还记得太子殿下脸上探究的表情,好像在看什么物件,估量它的价值。” “于是大晚上,我进东宫,只是为了同殿下说明,行卷之诗并非我所些,是家里族老自作主张递过来的。太子许是觉得我可笑,问我,那又如何,他说如果我愿意,那就是我写的,我不愿意,那才是欺君” 如脂白玉的扇骨在冬夜里有些冰人脸,就这么再一次贴上了杨断梦的侧脸,像是在找什么位置般游离地比划着 “于是,我屈了膝,弯了脊梁,将自己卖了出去,太子得了河中杨氏的助力,族老们如愿以偿,而我要的,是请太子在这届春闱,彻彻底底,划去杨衎的名字” “啪”扇骨作鞭,直接甩上杨断梦的侧脸,这一抽带着十足十的力气,像是把经年来的遗恨都泄干净了,杨断梦的侧脸直接被杨清樽抽出一道红棱子。他闭了闭眼,没有躲。 杨清樽睨了他一眼,理了理鬓发衣摆,整理好妆容确认不会人前失仪后,径直从杨断梦身边掠了过去,门扉被打开的一瞬间,欺霜凌梅的寒风直接倒灌进来,吹乱两人的头发,也吹得人脸庞生疼。 杨断梦就着被扇骨抽脸别过头的姿势没动,杨清樽也没再看他一眼,他挺立在门外,忆起太子式微后连带着官场更迭,他的名字因此也被暗中规定不能出现在榜单上,但他仍旧年年去考,在考了三次之后负责批卷的考官于心不忍,让他来年若是还要来试,便试试明经。 太子式微,朝堂动荡,圣人与丞相是不会允许太子的人出现在进士榜单上的,不论他考多少年,也不论他到底多有才。 大雪飞扬如鹅毛,而杨清樽挺立的身姿依旧清隽如竹鹤,只留下一句语气冷淡的话 “杨衎不是开元年间的进士,而是天宝年间的明经。非我所得,纵死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