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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因(下) (第7/9页)
山间土路愈发泥泞,亦叫文丑的旧伤火燎似的烧痛,知自己不宜再继续赶路,只得就近寻一处山洞,好避雨休整。 山洞中还算得上干燥,只是周遭水湿气太重,燃不起火来取暖,文丑只能将就着湿衣服,抱膝将自己尽量蜷作一团,叫身上的热气少消散些,勉强捱过一晚。 颈间与面上的伤逢雨就痛,身上又湿答答的不爽利,直到月升中天,文丑也没有一丝困意,缩在山洞的一角,百无聊赖地去看那正对着洞口的一轮天上月。 月是惨白惨白的银,顶端的两只弯钩在昏黑的雨夜里,像两颗冷硬的碎石子,沉甸甸地垂坠在天上,被斜落的密密雨丝衬得好似在发颤,而月身却被牢牢地钉在那儿一动不动,分明难以忍受九天之上的孤寒,却又不愿降落下来,沾惹尘世之中的俗暖。 文丑静静地看着那月,心中纠缠起一团乱麻,但更难以承受的是身上的烧痛,那火燎的感觉从旧伤处蔓延,渐渐吞噬了他的身体,寒意被驱走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危险的高热。 文丑隐隐觉出自己的身体出了差错,但迟迟不曾来的困意却在这时席卷了他,迫使眼睛变得愈发沉重,将他往黑暗里推。 指甲掐进了掌心里,文丑试图用一些疼痛逼迫自己清醒,又想着起身活动身体,可腿却发软,像个尚未学会行走的孩子似的,重重向下跌进土里。 经这一摔,耳边起了嗡鸣声响,在这声响之外,又有一阵清脆鲜明的碎响奔来,文丑闻声抬起脸,见着料峭月色之下,有一个身影逆着光而来,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却能看清那双灿色的眼眸,他看清楚了,于是唤道:“兄长……” 那身影接住了他,拥住了他,怀抱却并不温暖,同文丑的一样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水汽、土腥气和血的味道,并不能使文丑感到熟悉的安心,可他还是把自己放了进去,心中那些罕见惊起的惶然无措,也都一一放了下来。 再醒来时,已有更亮一些的光线照进山洞中,但文丑第一眼看见的却并不是外头的光,而是赤身与自己拥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背对着洞口,竭力将自己抱进了怀里,抱得很紧,让温热的皮肤贴在文丑的身上,却把手腕和脚腕小心翼翼地摆在离文丑最远的地方,好让那两处斩断了的铁镣铐不至于冰到他。 衣物已被暖得半干,文丑虽仍觉身子热得不正常,却并未有昨夜那般凶险,他默默地看了一会儿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将自己的身体慢慢挪出来一些,再挪出来一些,却还是把那个人弄醒了。 颜良睡得并不安稳,夜半他几次迫令自己醒来,去探一探文丑额头的温度,提心吊胆了一晚,又对着洞口吹了一晚的风,直到日圆出了一半,雨歇风停了,才迷迷糊糊地浅寐过去。 因而怀里的人一有了动静,颜良便立刻清醒了过来,见文丑似要挪开,唯恐他嫌恶自己裸着身的丑态,便也自觉退开了些,挪动着将自己的存在缩得小了些。 腕上的四条断链子跟着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文丑的目光随之移了过来,停在那儿打量,颜良少有地不敢去看他,心中又浮现出几分莫名的羞愧,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时,却听胞弟问道:“你没看到钥匙?” “钥匙……” 这副镣铐当然是有钥匙的,可颜良醒来时见人不见了踪影,而外头又下着大雨,急切之时斩断了链子便进到林中寻人,哪儿还顾得上钥匙呢? 况且……他原以为文丑不会将解开镣铐的钥匙予他留下…… 一旁的人见他迟迟不语,叹了口气,叫颜良愈发想将自己缩回去,裸在外头的身体被照进来的阳光暖着,也觉得颇为疼痛。 颜良盯着地面,胃中绞痛难忍,焦急地巡视,想找一找自己夜里脱下的衣物,可眼眶里止不住泛泪,更是模糊了本就狭窄的视线。 察觉到一旁的人靠过来的时候,他的肩膀瑟缩一颤,疼痛难忍的胃部涌出酸液,推着眼泪亦凝成了珠子,沉甸甸地落在地上,“啪嗒”几声。 “你啊……怎么总这么笨……” 耳边是文丑轻轻的叹,视线里却出现了一双手,递来自己的衣物,见他还怔愣,文丑又点了一点他:“快些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