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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满 (第2/2页)
> 妈又冲她们挥挥手,一副神神秘秘的架势。 KK冲她使了个眼色:“怎么?难道他留了很大一笔遗产?” 她笑,却无意看见KK的耳朵通红。陈锐星正在搬炮仗,也被喊过去。三个人不明所以地站在一起。 “我是没想到她小学后就没长个子……他倒好了,身高遗传到陈川霖,脾气也臭得要死,”妈说,“陈诺倒是会长,又高又漂亮的。” 阿姨也顺势恭维回去:“说的什么话?陈满聪明呀,咱们家这个是木头脑袋,从来不听讲的——” “妈——”三个人都石化在原地,异口同声地叫停她们。他们都二三十岁的人了,竟然还逃不过家长比身高那套。 然后,那个时辰终于到了。放过两圈炮仗,遗体送去火化。 她站在殡仪馆外等待。KK撞撞她的胳膊,给她递过来一支烟。她们并肩站着,望着烟囱冒出的青烟,男人业已成灰。她目送那阵烟雾,直至它远远地不见了,黑白相间的鸟两三只,掠过仍然热闹的人世间。 他终于走出来,抱牛奶盒似地抱着那个骨灰盒。 男人生前没买墓地,只提过几次死后想要被河葬。他们一时没有头绪,只能走出殡仪馆,沿着公路慢慢往山下走,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绕过一个山坡,她突然走出公路,跑下山坡。他追上去,KK也把烟扔掉,紧跟他们跑了起来。他跑得气喘吁吁,满心困惑。她在山坡尽头忽然站住,KK也紧急刹住脚步,仍差点把他撞翻。 在他们面前竟出现了一条河流,犹如神迹降临。 水流尤为湍急,落差处的水花如雪洁白。她一步深一步浅地走进河滩,弯下腰翻检着鹅卵石。她问:“你们会不会打水漂?” KK捡起几个石子,轻而易举地将它们扔到对岸,它们像是在她手中习得了凌波微步的秘诀。她惊呼起来,KK邀功般冲她笑。直到厌倦那孩童的游戏,他们终于冷却下来,站在河流前,长久地凝望它。 小满小满,江河渐满。雨水丰盈,万物生长。词条这样写道,原来她的小名还有这一解。在厌弃并抛弃自我许久之后,她被这生机盎然的解读彻底打动。原来她可以是这样,或者她已经是这样。 岁月已然逝去,如春季河堤上的模糊风景。众多色块一团团地被涂抹开来,毛茸茸的,像是随时可以被风吹走的蒲公英。只有河水依旧,好在河水依旧。曾经爆裂破开、炸得血rou模糊的胸膛得以安静下来,听这水声,潺潺不断,流向未明的远方。那最不堪也最悬而未决的日子终于过去。你终于能接受爱不是漂亮剔透的玻璃制品,爱是忍耐,爱是恒久的变幻,是自我反复被砸碎,是人在其中总是无法自己地难看和贪婪。爱是这条磅礴却不知出处和归处的河,水面上倒映出他们如此相似的目光。 她知道他与KK的黑色眼睛正与她看向同一处,那就是河流的指向。 “就在这里吧。”她转过身,从他们眼中看到答案。 他打开骨灰盒,三人各捧起一把,朝河边扬手洒下。 骨灰盒终于空空如也,河水一如往常地朝前流去,不会因为某个人的灵魂变得一重再重。他抱起那个空荡荡的木盒子,转身就去追她们。石子踩在脚下嘎吱作响,她们走得却异常轻快。 “等下吃点什么?”KK问。 “米粉。”她和他几乎同时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她忽然靠近他说:“我决定了。” “什么?”他也压低声音。 “你得把名字还给我。” 迎着她那理直气壮的目光,他露出有点不情愿的神情:“哪能说给就给,说还就还?” 她刚要蓄势待发,他连忙说下去:“我的意思是,这世界上也可以有两个小满。” “什么意思?”她盯着他。 他接着说下去,她听到最后,欣然领受。属于他的小满是她赠予他的,是她曾经无比讨厌的名字。他们都没想到它还会在日后变成他们的秘密,甚至是暗语。这暗语在她命悬一线时终于派上用场。所以他不愿还回去。 但现在属于她的那个小满,无需多言。整个晚春扑面而来,风里有草地的新鲜气味。在不远处,更有一个不可战胜的夏天正在酝酿,就在她嘴边和眼角,在她拂过绿草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