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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的残党 (上) (第3/3页)
媒婆就是靠这件事儿,说动了老太太,叫她同意给四儿子租一个妻子来,一百元,最多租五年,生了儿子就送回去。 那女人的肚皮果然如传闻般神奇,才第二年开春,就怀上了,到年末,孩子哇哇落地,果真是个大胖小子。 多年心愿得了,二婶婶仿佛终于不再亏欠苏家祠堂放着的列祖列宗,很是轻松,对帮忙生孩子的女人也多了几分感激。 讲到这里,二婶不自觉重复了三遍“我好吃好喝供养她,什么苦活都不叫她干”。 后来,二叔觉得孩子太小,离不开生母,便又拿出五十元给那女人的丈夫,要再续两年,等孩子满两岁,再把他老婆送回去。女人的丈夫认为价格很公道,收了钱,便叫她安心在苏宅里带孩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混着,如今是第三年了。 “这个儿子是帮我生的,管我叫娘,管她叫姨,哪有把田分给她的道理?这可是我妆奁钱换来的,乡里的七大人也都清楚。荣真是老糊涂了,也怪那狐狸精,忒不安分,过了几年好日子就把自己当姨太太了,成天不是腰酸,就是头疼,我还指使不动她了。” 二婶絮絮叨叨说着。 老太太眯着眼,像打起瞌睡,干瘪的手仍紧紧挽着孙子的右胳膊。 这时,一直安静摆弄铁皮罐的男孩忽然喊了声:“奶奶,我饿。” 像有人插队,一瞬间,全屋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男孩身上。 “乖孙饿了,哎呦,哎呦,把奶奶心疼的。”老太太如梦惊醒,赶紧把孩子放下,同苏青瑶说,“侄女婿,苏丫头,我这屋里也没什么正经的吃食,辛苦你俩把连耀带回去,叫后厨做点饭菜。” 苏青瑶乖巧地点头,如蒙大赦般从老太太怀中牵过弟弟。 走出房间,他俩带着男孩回到前厅,人更多了,是最早一批赶来吊唁的亲眷。迈过门槛,满屋的烟和男人臭。继母正坐在角落,靠着椅子发呆。 苏青瑶将弟弟交给她,和徐志怀回了厢房。 稀里糊涂忙了一通,日色渐晚,老宅没牵电线,摸着扶手颤巍巍上楼,进到卧房,便似坠入了一个昏暗的世界。 徐志怀点亮油灯,一边解领带,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起苏青瑶有关苏家的事。 他知道苏青瑶幼年丧母,七岁时跟父亲和继母离开合肥,去往上海。没过几年,家里有了弟弟,她就去读寄宿制的教会女学。他也清楚苏青瑶跟父亲的关系不大好,从前以为是她埋怨父亲早早把她嫁出去,才一直闹别扭,如今看,没那么简单。 苏青瑶趴在狭小的窗台。 已经到了亮灯的时候,宅中的仆人们沿着走廊,挨个悬挂风灯,活像富贵人家把玩的纸扎人偶。 晚风吹得灯笼来回摇曳。 “你别问了。我也记不清了。”苏青瑶喃喃,目光越过挂灯笼的仆役。 眺望远方,可以瞧见厢房对面有一扇落了锁的朱门,透过雕花的石窗朝内往,隐约瞧见门后有一口青石垒砌的水井,井上早已长满青苔。 风一阵一阵地刮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