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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面 (四) (第3/3页)
行渐远的人力车,在原地愣了许久,而后独自往租来的寓所走。 夏夜渐渐吹起晚风,没落雨,却有雨气。上海的天气很怪,热,是潮热;冷,是湿冷。于锦铭走在街上,忽然很想念哈尔滨。虽说那儿冷到眉毛结冰渣,但进屋里,坐在炕上,还是暖烘烘的。 母亲有时会在礼拜日带他去索菲亚大教堂,听晚祷的钟声,回家后,煮白菜汤,米饭里放红肠。睡觉前,她会拍着他的背,轻声唱起沙俄民歌。于锦铭隐约知道,她是沙俄的罪人,一路南下逃到哈尔滨,后来遇到父亲。她自称是他的情人,而非姨太太。情人是出于爱,但爱,总会叫人伤心。 走到夜市的尽头,再往前,仅有零星几盏路灯。 头顶,一抹细弯的月显出鹅黄的光晕。 于锦铭停下脚步,觉得体内的热气,逐渐随呼气蒸发出去,彷徨彻底席卷了他。 是的,我是她的情人,可她不爱我。 至少不像我爱她…… 那头,苏青瑶跟谭碧回家。打开浴室的水龙头,热水管子一抽一抽,叽里咕噜地叫唤。谭碧说明早叫人来修,今晚一起洗澡,先应付一下。苏青瑶答应,去客房拿睡衣。谭碧给她找出新毛巾,跟自己的并排放。 两人拿搪瓷盆,先一人接一盆水,再盖上浴缸的橡皮塞,叫热水慢慢在池子里蓄着。脱了衣裳,苏青瑶是弱柳扶风,谭碧是华容婀娜,剪影交叠一处,热雾湿了镜面。 趁着洗浴,谭碧暗暗问起她跟于锦铭的事,苏青瑶交代得含糊,但谭碧阅遍天下男人,听了三四分,也能大概猜透其中曲折。 按谭碧的想法,男人这玩意儿,最怕动感情。玩玩是很好的,厌了,大不了说一声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她也知道,女人的身子总爱跟心连一起,分不开,起头是觉得对方年轻,胸大腰细,腹肌八块,可等一脱衣裳,来回搞几次,心就被jiba戳坏了。 “阿碧,要是你,你会选谁?”苏青瑶轻轻问。 “你是你,我是我。要我说,能问出这个问题,就代表你谁也不爱。”谭碧一针见血。“至少你对自己的爱,要高于爱徐老板或四少。” “是啊,这就是我。要走不敢走,想留又不甘心。”苏青瑶苦笑,慢慢拧干毛巾,热水顺着指缝往下淌。“都说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在我背叛他的那一刻,就代表我跟他,已经完蛋了。女人总会为了家庭原谅丈夫,反过来,不会的。他要真一辈子不知道,我要真能瞒一辈子,也就算了。一旦他知道——阿碧,志怀是个很高傲的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到底多傲气,但又偏偏是我,亲手砸碎了他的高傲。” “徐老板是傲慢。”谭碧不屑地哼哼。“他要对你上心,在四少看你第一眼的时候,就该把你捧手掌心了。” 苏青瑶张张嘴,没出声。 “小可怜。”谭碧看她那愁肠百结的小模样,直叹气。 苏青瑶道:“我是自作自受。” 谭碧半晌不作声,过了会儿,她突然将手慢慢伸去,握住她的,两人十指相扣。 “阿瑶,选徐老板吧。”谭碧轻声道。“南京太复杂,我不想叫你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