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大 中 小
护眼
关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番石榴 (第1/1页)
番石榴
小区药房离他们家很近,和水果店挨在一起,所幸都没有关门。 梁遇买好药,又买了几枚番石榴,揣在雨衣里,冒着滂沱大雨返家。 他脱下雨衣,换好鞋,想到梁徽爱干净,把手来回洗了一遍,在家里到处找她。 jiejie去哪儿了?不在客厅,不在她卧室,也不在浴室。 阴雨天的光线幽幽彻照走廊,他看清地板透亮的水渍,慢慢地延伸、延伸,末了断在他的房门口—— 他的卧室,房门虚虚掩着。 心口瞬间一窒,他提着药和水果,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她果然在里面。 没开灯的房间昏昧,一片凌乱,纸张和书本七零八落地摆在桌面。他惊世骇俗的秘密洒落一地,而她,被那些秘密逼到墙角,抱膝蜷缩着,饮声抽泣。 梁遇感到一阵晕眩。 他默然立在原地,淋过雨的衣衫沉重而潮湿,像此刻他的心情。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 他注视着她膝盖处渗血的擦伤,走过去,蹲在她身边,小心翼翼把塑料袋里的碘伏和棉签拿出来,低声道:“姐,我给你上药。” 梁徽恍若未闻,一动不动,依旧把脸埋在双膝,单薄的肩背轻耸,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泣音。 就好像,那些无助的声响,全被她体内无止境的痛苦吞噬掉了。 内心情绪满涨,他却比往日更加细致温柔,拿出那盒已经切好的番石榴,伸手轻触她的手臂:“你不想上药的话,那我们先吃番石榴怎么样?” 指尖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她倏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推开他:“不要靠近我。” 猝不及防被她一推,手里那盒番石榴顿时跌落下来,地上滚了一遭,沾了些许灰尘,不能再吃了。 他垂眸,怔怔望着摔落一地的番石榴,胭脂色的果rou裸露,在房内逼仄的寂静中自顾自散发着清香。 他尝试开口说话,可是声线控制不住地颤抖:“你现在因为我的感情讨厌我么?” 她动作微微停顿,但没有回话,许久,她才抬起头来:“你难道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 他低着眼,长睫直颤:“我知道,可我没有办法控制这种感情。” “我是你的亲jiejie!你不考虑别人的眼光吗?” “我为什么要考虑别人?我只在意你。” “可我希望你不要喜欢我。” 她这句话一出来,房内顿时没了声音,就连窗外嘈杂的雨声,此刻也显得无比遥远,像从另一个时空传来,从他们的世界消隐退去。 终于,他缓慢地开口:“那除非我死。” 他盯着她,黑漆漆的眼眸里溢出前所未有的绝望与疯狂。 “只要你说一个好字,我现在就去死。” 她难以置信看着他,眼眶里硬生生憋住的泪水,此刻再也蓄积不住,从颊边潸然而落。 他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沉默地拭去她的眼泪,却听见她说:“你出去吧,我想自己呆着。” 他收回手,静静凝视她半晌,把碘伏和棉签放到她身边,捡起地上沾满灰的番石榴,收拾到塑料袋里。然后起身,拎着袋子走出去,轻轻地,阖上了门。 门另一端,他想走,却通身没有力气,只能仰首靠在墙上,望向屋外惝恍迷离的雨幕。 破碎的番石榴此刻飘出青涩的甜香,融化为水雾,充满了儿时的回忆。 那是在邻居家的院子里,果实累累的番石榴树下,他捧着几个果子问她,阿姊阿姊,汝食蓝拨不? 她有心考他,蓝拨用普通话怎么说?怎么写? 他摇摇头,说不知影,她便展颜一笑,握着他的手在湿漉漉的水门汀上写下番石榴三个字,一笔一划,慢悠悠地念,慢悠悠地写。 那时的番石榴也像现在这样香,雨水也像现在这样清澈,落在树叶上,顺着叶尖淌下来,连带草木也都弯腰。像极了佛诞日那天,家乡所有人都在神佛前虔敬地躬身唱偈,祈祷众生平安。 而他只会为她祝福。 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从此以后,再找不回了。 - 注:“不知影”即闽南语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