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覆水 (第2/2页)

到那人正要跪坐在坐席上，他连忙道：“你躺下就好——”

    刘备挥开他想要搀扶的衣袖：“不必。请坐吧。”

    公孙瓒的手在空中顿了片刻，终是垂下，而后缓缓落座。

    “……玄德。”

    刘备看向他，沉静地听着。

    公孙瓒却不再开口。两人一时陷入沉默。

    刘备没有露出任何不耐的情绪。公孙瓒知道，无论在下人还是生人面前，他都是如此不显喜怒，但在自己面前，总会多几分生动。

    笑也好，怒也好，那丝活泛的人气，尽数消弭在他漆黑的瞳孔里。

    公孙瓒握紧了拳，复又松开，低低地说：“那些人，我已经全都杀掉了。”

    与关张不同，公孙瓒只听到赵云汇报的三言两语，便明白了发生何事。

    找出偷偷前去刑室的小兵并不难。可是，当他在倒伏一片的尸体中看着手里沾满了血的长剑，心中却涌起一阵空茫。

    他第一次清楚地明白，无论如何弥补，刘备也不会原谅他了。

    刘备听了这句话，眼睫微颤，终于有了反应。

    公孙瓒的语气竟含了急切：“玄德，我不知道有人能……我只是……”

    刘备蓦地嗤笑一声。

    “你只是脱光我的衣服，只是把我绑在那地方，只是想给我一个小小的教训，是吗？”他一字一句地问，“还是说，你只是给我种了蛊，只是想把我永远囚困在你身边，只是想把我变成你日夜求欢的脔宠？——公孙瓒！”

    “枉我，枉我还……”刘备狠狠闭眼，突然觉得意兴萧索。

    “……你还不如直接杀了我。”

    身体被蛊毒改造成这副样子，公孙瓒本该知道，他的志向，他的所有对未来踌躇满志的期许，都会被一朝葬送。

    而公孙瓒从一开始就明白，刘备留在他身边的日子不会长久。

    年少时稚嫩的理想仍然存在那人心底，他永远不会停留，即使屈居人下，等到一夕羽翼丰满，就会鹏飞万里，垂天之翼。

    只有他，握着那一把扭曲的执念，握了整整十年。

    公孙瓒突然上前，狠狠地地堵住那人的唇。

    刘备没有推拒，也没有迎合，公孙瓒托住他的后脑，近乎蛮横地噬咬着，舌尖抵死纠缠。

    良久，两人终于分开，他用手指摩挲刘备的唇，看到原本苍白的颜色终于印了一点鲜亮的红。

    他说：“我放你走。”

    “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不会再阻拦。”

    诸侯会盟之后，公孙瓒返回幽州，又辗转青州等地，刘备则驻守在平原。

    及至徐州蒙难，刘备执意相援，彻底脱离了公孙瓒的掌控。

    他果然没有阻拦。

    他们果然也再没有相见。

    直到公孙瓒在烈火中迎来生命的终结，他也没有告诉刘备，关于那桃夭之蛊的最后一个秘密。

    若是最初中蛊之时，对于施蛊之人没有任何爱慕之情，那蛊不可能被催动。

    只是刘备也永远不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