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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雾 (第2/2页)
老师叫密斯梁,男老师被称于生,前者教国语,后者教粤语,配合得十分融洽。他们熟读诗书礼易春秋,深谙道法自然、因果轮回之宿命论等等,确实令当时的学生为之震撼。陈隽还未毕业就知道,老师不计报酬,学校以自筹和创始人的资金维持。学校倒闭之后,他还在莱姆豪斯新的中文学校见过一次于生,后来听梁达士说于生返回香港与父母重聚,而密斯梁是再也没见过。 裘子颖从温暖湿润的洗手间出来,看见陈隽在阳台快要被雾淹没的背影。陈隽听到动静,熄灭烟,关门回到屋内,不小心带了一身金边臣的烟味。她出现在他眼前,刘海微湿,亚麻灰男装的袖子和裤管被她卷起,原本白得像蜡纸的肌肤被蒸出粉。他忍不住好奇风靡全美的加州烈日是否对她无用,不过他倒是有听闻医生的诊断,她新陈代谢极快,就是受到西班牙那样的紫外线也能白回来。这阴寒的英国不见几日太阳,连晒的机会都没有,她比他们当初第一次见面还要养得更白。 轮到陈隽去洗漱,裘子颖进入珍珍的房间。她原以为珍珍已经睡着,不曾想她只是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她刚才可能听见他们关于伊莎贝尔在树下反应的对话,还不嫌他们后续的聒噪。裘子颖上了床,侧过身,柔声安慰她。珍珍揉着眼睛说,她和伊莎贝尔很早就认识,年级里只有她们两个会讲中文。伊莎贝尔知道她不爱说话,会阻止其他同学逼她讲话。常常有老师见珍珍紧抿着唇,私下带她到体罚室,其实就是做做样子,还没有真的殴打和掌掴,而伊莎贝尔则被带进过两次,出来后手心有尺痕,一次是因为上科学课打瞌睡,另一次是被教导主任看见她从草坪的铁丝网收一个男人带来的花生酥。差不多一年,伊莎贝尔没有在学校出现,大家都说她被开除了。有一次,伊莎贝尔来信,与珍珍相约在牛津街的甜品店见面,她们吃过派和塔、泡芙和芝士蛋糕后心满意足,伊莎贝尔向珍珍辞别,她要去美国荷里活。 “男人带来的花生酥……她恋爱了吗?”裘子颖读完珍珍的叙述问道。 “也许,但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她那时候眼睛冒泡泡,好像真的沉浸在爱里。每个女孩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不过问,她开心就好。”珍珍表达结束,有些困倦,便眯上眼睛。不管怎么样,裘子颖确定伊莎贝尔遭遇了什么事情,否则不会还留在这里,不是爵禄街而是在莱姆豪斯。 半夜,珍珍睡熟。裘子颖没有带安眠药,睁着眼睛望一片黝黑的天花板,专注地望了好久,望到几何、白线、圆点出现。她小时候以为建筑圆顶的巴洛克绘画都是设计师每日每夜盯着天花板盯出的幻觉和灵感。雾还没消退,鱼钩状的月亮都被吞食在内。她起身,走进厨房想要倒一杯水,摸索半天无果,灯忽然一亮,她吓得腿软,往后倒,倒在来人的身上。金边臣的味道已经洗去,换成同一款果香肥皂味。他条件反射地抚稳她,双手停留在她的腰间,隔着亚麻灰布料摸到柔软的rou,还有她的体温。 “你不能吓我,我现在经不起这样的吓,”裘子颖借他的背站直,感受到他的手,向后方歪一下脑袋,放低音量细声抱怨。 陈隽见她站稳,轻拍她的背作安抚,只一下便放手,声音在她头顶:“还不睡觉。” “睡不着,没有带医院开的安眠药。你怎么醒了?” 陈隽只是问:“珍珍睡着了吗。” 裘子颖没有转过身子,背对他倒一杯水,“只有我们两个还醒着。” 陈隽打开位于她的头上方的柜子,取出一个药盒,拿出安眠药。他还不睡,突然进厨房便是要找这个东西。裘子颖惊讶地望着他,觉得他家应有尽有。陈隽其实不需要吃安眠药,只是这一天家里突然多了一个人,他听不见珍珍说话,但听得见裘子颖在回应,一时之间不习惯罢了。